毋迹

【火三 迪兰中心/cp兰娜向】偏执的骄傲

一个角色们长大的故事

十年了，依然很喜欢迪兰这个人物，喜欢他身上的骄傲。他在原作的设定是反派，现在看来觉得有时他真是一个大明白人（？）总之，长大后，很多曾经绝对的东西都变了。

1

2022年2月1日

清晨七点十五分，手机闹铃在枕边响起，冬至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点已经有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来，每天起床时的房间一天比一天更为明亮。马丽娜驱逐了睡意就从被窝爬了出来，她关掉闹钟，走去卫生间洗漱，把长发编成蝎尾似的辫子，然后来到厨房烤土司片，磨咖啡。

今天她和迪兰约了在图书馆学习。她照常为迪兰做了一杯纯美式，一杯给自己的加了很多奶和砂糖的拿铁，准备带出去。他们喝咖啡的习惯截然不同，马丽娜抗拒酸涩的苦咖啡，而迪兰则认为甜味和奶味会破坏咖啡本身的味道。

由于下雪的缘故，马丽娜没有像往常那样骑车，而是选择步行。她来到他们常坐的位置时，迪兰已经到了，他正紧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运行的代码，骨节分明的手敲打着键盘。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外套挂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向马丽娜简单地打招呼，接过了尚还温热的咖啡，又继续回到代码上。

马丽娜注意到了迪兰略微憔悴的脸庞，眼袋下的黑眼圈在他的白皮肤衬托下格外明显。她知道，牺牲他这段时间睡眠的事情不仅仅是毕业论文，还有令他彻夜难眠的焦虑。三天前，美国悠悠球协会会长向迪兰伸出橄榄枝，为了感激这些年退役后为悠悠球界作出的贡献，希望他能够在今年内接任自己作为会长的职务。这意味着迪兰需要在从事对口专业工作和全职回到悠悠球事业中作出选择，两条道路的前景无疑都是光明的，但是马丽娜不知道去年圣诞节的那件事是否还缠绕着他。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准备去吃午饭。走出图书馆时，迪兰主动牵住了她的手，他向她谈论着他读完的文献，数据的进度：“等今天导师这边问题解决的差不多后，我就可以着手初稿了。”

迪兰不喜欢向人吐露心事，哪怕是对于最亲密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他提到球队那边的事了，不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怎样，出于一半好奇一半担心，她把憋了很久的话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那么，俱乐部那边的事呢？”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后悔了。她看着的迪兰怔了一下，握紧她右手的力道一下子小了。她知道，如同四年前那样，他再次站在了抉择的岔路口。

2

2015年8月16日

“干杯！”

江川市的一饭店里，烈火队和银鹰队两队几乎全员喝得烂醉如泥，连刚升高中年龄最小的林小志也难以幸免，直接昏睡过去，凌亮还在给何顺灌酒，马丽娜拉着叶霜把美颜相机的滤镜开到最大不停自拍，迪兰和姚杰相对来说状态相对正常许多，他们还在讨论昨天的全能赛。作为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银鹰队继续保持着个人赛部分的优势，取得连续三个赛季个人赛总分的第一，同时终于也在团体赛上以极小的优势战胜了一直连胜的烈火队，迪兰拿到了自队制赛改革以来与烈火队对抗的第一个冠军。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可以没有负担地'退休'了。”

迪兰看着姚杰深黑色的眸子，恍惚地感叹着，这次聚餐看似是大赛之后两队间的团建，迪兰心里其实明白，这是他们为烈火队的送别会，除了高一的林小志还有余力搞比赛，别的队员将全心准备一个很重要的叫做高考的考试，然后慢慢地淡出悠悠球圈子。两队之间的较量已经持续了三个赛季，他和姚杰是对手亦是挚友。“并没有哈哈，要说我更羡慕你们，西方有着对悠悠球运动更宽容的社会环境和对于球手更完整的体制，对于我们苦逼的高考狗，最后还是要回到学习的正道。继续走职业悠悠球手的道路，在中国还是不太可能的。”

姚杰含着笑意看着手中杯中的酒，然后一饮而尽。迪兰察觉到了他眼神中混杂着不舍与无奈的复杂的感情,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们沉默了半晌，迪兰才干瘪地挤出了一句祝福：“那么，祝你考试顺利。”

“谢谢你，迪兰。”姚杰笑着回复他，“那么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会一直参赛吧。我暂时不需要考虑学业问题。”

迪兰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一直”究竟是多久，说实话他并不恐惧离开赛场，相反他觉得真到了那天他会很坦然，他只是想不出结束自己球手生涯的方式，或者说是借口，他反感去想象自己因为油尽灯枯而不得不离开的穷途末路，每次他试图去思考这个问题时，他都感觉有一把利刃在刺他的心窝。

“我也祝福你接下来的球手生涯一帆风顺！”

姚杰真挚地举起酒杯想要跟他碰杯。觥筹交错间，他们仿佛看见三载在赛场上的比拼时光一闪而过，后来他们都没有说话了。两队离别时，他们酒已经醒了大半，凌亮还在骂骂咧咧吐槽半个月后的诊断考试，陈凯表示要去车站赶一个小时后去武汉的高铁，罗宾和李向阳则要回家收拾行李迫不及待马上开始规划了很久的这个赛季结束后的度假生活，迪兰扶着喝大的马丽娜准备送她回家。临走时，姚杰拍了拍迪兰的肩膀，表示他虽然隐退了，但是他会一直关注迪兰在赛场的好成绩，在成功进入大学后也会拾起悠悠球参与一些业余的比赛。尽管迪兰并不是很能理解中国中学生们殊途同归最终都选择回到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但是他很羡慕姚杰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在被众人目睹穷途末路前，便带着荣光全身而退。

3

众所周知，作为一项竞技体育，悠悠球球手的职业生涯极短，15-18岁是球手的黄金竞技期，超过这个阶段就会陆陆续续退役。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就在于淘汰，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的年轻选手层出不穷，技术也在不断革新。16年到18里，迪兰一直活跃在国际赛场上，保持着个人赛总分第一的优秀成绩并且带领银鹰队连续三年卫冕冠军，他俨然成为了悠悠球界的一代传奇。15-16赛季，李向阳离开了银鹰队，他的奶奶去世了，他连夜赶到北京，第二天就正式表明自己退役，他说家里唯一支持他玩悠悠球的人永远地离开了；16-17赛季，罗宾和杰克也陆续以创业和力不从心的理由宣布了退役。2016年迪兰过了18岁生日，生日那天他跟马丽娜确定了情侣关系，他打心底感激这个女孩，不管是少年时期她为了他去全国各地找烈火队的麻烦，还是这两年队员陆续离开，她一边忙着赛季频繁的训练一边陪他寻找新的队员，马丽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一开始他原本以为她做的这些更多是出于当年他为她解围并且指引她走到职业球手这条路上而报恩，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觉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当青春期的少年与少女一起过了不愔世事的年龄后，他们发现彼此都已经离不开对方了，便决定以爱情的形式继续他们的关系。

16-17赛季接近尾声的时候，已经入夏了，迪兰明显感觉比赛一场比一场吃力，每一场都在透支他的极限。马丽娜也有同感，尽管新的队员很刻苦，他们也一直保持胜利，每次比赛的结束，迪兰不再像以前那样拉着全队去庆祝，而是一言不发地一个人打车回到家倒头就睡，回她消息的时间往往都是第二天将近中午了。曾经他们的水平强大到对于队手来说就像无底洞，烈火队和旋风队强强联手也仅仅能逼出迪兰的旋转倒挂，而如今迪兰知道，他只要在赛场多待一秒，就会更进一步被逼入绝境，作为大龄选手，他们已经是悠悠球界史无前例的奇迹了，姚杰等人退役后他们足足撑了两个赛季，对手换了一波又一波，以至于每次比赛开始前，尚且稚嫩的对手会先称呼他们一句前辈好再开始交手。

2017年7月28日这天，是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个人赛。迪兰的对手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少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迪兰前辈，能够跟你站在同一赛场是我的荣幸。”

“废话不多说，开始吧。”

主持人宣布了比赛开始。少年每一招都咄咄逼人，迪兰明显感觉得出他集中了百分百的精神来进行攻击，当然这么多年的世界冠军不是盖的，迪兰精准地采取了策略来应对每一次攻击。交手进行了几十回合，迪兰愈发觉得后生可畏，即便多年的赛场经验优势，也难以平衡新生代选手在敏捷度体力等方面的优势。迪兰意识到他不能再跟少年继续磨体力了，于是他使出了他的终极大招旋转倒挂。

少年在变招前就认出了对面老将的绝招，立马采取了反制措施。他的防御滴水不漏，旋转倒挂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早已研究了上百次。高强度的招式却迟迟不见对少年产生明显效果，这么多年来迪兰第一次感受到了僵持的无力，他尚且让自己保持冷静。另一边的少年也意识到这样的局势并不是长远之计，尽管僵局里两个人都如履薄冰，但是在心力上年轻的少年还是明显处于劣势：他慌了。少年准备变招，变招的衔接却出现了问题。迪兰意识到了对手犯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低级错误，他老练地捕捉住这个破绽，终结了这场漫长的比赛。全场的观众为他欢呼喝彩，这名老将再次实现了整个赛季的个人大满贯，对面的少年有些不甘但向他鞠躬祝贺，但是迪兰的心却落到了冰窖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他自己，假如没有对手的致命疏漏，比赛的结局大概率截然不同。这名在赛场上辉煌了十余年的战士，某种意义上已经走到了职业生涯的风烛残年。

整场比赛，马丽娜都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多么不易，这个赛季马丽娜在个人赛仅仅险胜了一场，但是迪兰始终是胜者。他们都清楚下个赛季，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参赛了，但是他们都没有挑明。接下来的日子，迪兰陷入了无止尽的消沉状态，他几乎不说话，到了晚上也没有睡意，彻夜地失眠。在白天，他走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立即进入睡梦。马丽娜很担心他，她觉得有必要为以后的事情规划一下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适当地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她对迪兰说她想捡起学业了，申请大学回美国，并且希望迪兰能够陪她每天去市图书馆学习。迪兰听到后，没有太惊讶，也没有过问太多，他表示会支持她并且陪她一起。他调整了混乱的作息，每天早上八点过就准时出现在市图书馆的门口，马丽娜会带着两杯她自己磨的咖啡，他们从早待到晚上闭馆。马丽娜想申请文史类的专业，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边听网课边做笔记，一页纸很快就被记得满满当当，然后翻到下一页。迪兰一开始在她旁边安静地读文学作品，他一天可以读两本，很快就完成了很早之前因为比赛荒废的书单计划，后来他甚至无书可读了，于是他翻出了课本。

他们其实一直处于半上课半训练的模式，相对普通高中生，凌志中学给他们延长了两个学期，他们必须要在明年六月毕业前落实大学的事情。迪兰还在为专业和方向犹豫不决，马丽娜很想让迪兰跟她一起学哲学，她兴致勃勃地给分享她对哲学的各种构想，迪兰总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他很惊讶这个女孩在广为研究各位哲人思想的同时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一天他看到了她的逻辑学笔记，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抽象符号和公式，他突然萌生出学理科的想法。他找到微积分的课本自学，并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他喜欢客观不带感情色彩的事物，就像悠悠球的一个个招式，每一个招式都可以拆解成若干动作的组合，他能教科书般地把控搭线角度，和与适应相招式的发球强度，就像精准地求解微分方程：他喜欢用严谨来证明他的完美。

接下来他们度过了充实难忘的一段时光，市图书馆二层最靠内的四人长桌变成了他们的根据地，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左边堆满了各类哲学著作，和记满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右边是大学理科入门的微积分线代概率论教材，和一踏写着公式推导的稿纸。他们从小就是很聪明的孩子，领悟力和学习能力远超同龄人，这也是他们在悠悠球领域有所建树的重要因素，半年多的刻苦学习，他们基本上弥补了落下的功课，加上凌志中学作为一所优秀的国际高中的平台优势，他们先后申请到了美国不错的学校。

马丽娜很高兴的是，迪兰似乎从消沉中逐渐解脱了出来，但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是迪兰把她带到了职业球手的道路上，让她接触到了一个广阔的悠悠球世界。这些年来，她所取得并引以为傲的一切成就与荣誉，都与迪兰有关，后面他们结成了恋人，本就意义非凡的羁绊又加深了一层独有的寓意，所以她很早就决定要陪伴他战斗到最后一刻，这两个赛季，不论她输得多么一败涂地，她也决不提前退场。对于迪兰面临退役的事实，她最大的情感是不舍，她不忍心与心里那个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金发少年形象告别，她巴不得时间永远驻留她的男孩站在领奖台上熠熠生辉的一刻，那是她心动的开端。但是她更希望的是迪兰能够不停前进，她能够跟他一直并肩同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迪兰很讨厌那种把无法一切把控在手中的无力感，尤其是对于无法挽回的事物。他知道面临退役，每一个球手都要经历复杂的心路历程，对于向来负才傲物的他，这个过程更加煎熬。他无法正视他正在一点点被卷入历史前浪，逐渐成为往事这一事实，即便大多数人会变成尘埃湮灭，而他是少有的被记住的那一个。他知道这将是他心中永远也打不开的一个结。在他低落的时光，他很感谢马丽娜的陪伴，每一次在图书馆，午餐后马丽娜会趴在桌子上打会儿盹，他看着她，他知道她是为了让他振作所以才更早地在现实面前做出升学的选择，退役对于内心强势的她也绝不是一件轻易接受的事，但是她为了他强迫自己先一步直面，否则两个人将永远走不出恶性的情绪负反馈。他也知道她很担心他，并且为了不让他愧疚从不刻意表露。有一天的午后，温暖的阳光让时光显得无比悠长，迪兰看着趴在书上睡觉的马丽娜，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的紫发上。他突然觉得，也许答案永远无解，但是他有觉得他有义务不再让她担心了。

马丽娜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迪兰带着一丝笑意正在看着她。

“怎么了？”她注意到了少年眼中熟悉的温柔。

“没什么，丽娜，只是我突然觉得，我是时候振作起来了。”

接下来，他看着她的脸上洋溢出了难以言表的欣慰的笑容。

他想永远守护这个笑。

2018年5月4日，蝉联长达8个赛季个人赛冠军的世界冠军迪兰宣布正式退役。

各大媒体评价道，迪兰•法兰克福在赛场的这些年，悠悠球的时代就是他的时代，他的退役标志一个时代的落幕。作为一名实力高超的球手，他一次又一次提高了悠悠球技术的天花板。他成就了真正的不败传说。

4

2018年9月迪兰和马丽娜在美国入学。他们在一个城市，迪兰修读了数学专业，而马丽娜如愿读了哲学。对此社会各界都有些震惊，迪兰退役时，这位久负盛名的球手的归宿问题成了媒体讨论的热点，有人猜测他会成为一名裁判，有人猜测他会发扬他在音乐上的天赋，专攻钢琴或者小提琴，还有人认为他可能读商科，毕业回法国继承庞大的家业。进入大学后，迪兰成为了一名兼职教练，但这并不妨碍全美赫赫有名的各悠悠球队纷纷付高昂的时薪请他指导年轻的队员，同时他还与美国悠悠球协会往来频繁，每次新赛季开始前规则的编订都有他的参与，他虽然不在一线，但他对这项运动非技术层面的制度完善作出了巨大贡献。马丽娜有时也会做一些教练方面的兼职，但是她的业余生活更丰富，周末她会跟朋友去逛一下午的街，或者从早到晚读老师上课推荐的哲学著作，而迪兰则是永远待在球队训练室，陪着小队员练习到深夜。

迪兰其实还蛮享受学校和训练室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他很久没有碰球了，他需要做的更多是指正队员的动作，以达到他心中完美的标准。刚开始做教练的时候，他还不太能接受从球手到教练的身份转变，看着天赋异禀的小队员熟练地作出一个个招式，而他却永远不能回到赛场上了，他不可避免感觉心痒。他明白或许他永远也解不开心结了，所以选择强制忘却。他不再像刚退役那样，总是梦见自己曾经站在赛场打倒对手的样子，不再时不时怀念头戴桂冠被喝彩与掌声包围的感觉。他越来越认同成为一名教练传道授业是一名运动员退役后的不二选择，甚至考虑转为专职教练，他把对于曾经辉煌往事的淡然定义为成熟，把接受生命中平凡的一面视为老练，所以他以为，这些年他成长了。

直到他大三的时候，队里新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他有一双和迪兰极为相似的碧色的眸子，变声期独有的稚嫩与成熟共存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叫乔，是他们这批最有天赋的一个，也是最出彩的一个，迪兰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他说不出缘由地对这个孩子格外喜欢，但是他觉得他不能对某一个队员怀有私心，这有违他成为教练的初衷。他尽量秉持公平的原则，不到两个星期，他就与这一批孩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有一天，这个叫乔的孩子拉住迪兰，问了他一个问题：“法兰克福教练，我有一个疑惑，我觉得我无法像众人要求高手那样做到不骄不躁，每次我战胜敌人，我会禁不住地因为取胜而骄傲，甚至当实力悬殊过大时，我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们就是弱者，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另外我很看重胜负，因为我觉得那是支撑我变强的动力。教练，是不是我心性不够，还需要磨练？”

迪兰一时语塞。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已经在各项少年组赛事里崭露头角的他刚参加国际比赛，就成为了世界冠军。他秉持胜负英雄论的观点，认为竞技体育的快乐就在于胜利。他周游世界各地，通过打败对手来证明只有西方的悠悠球技术才是真正的悠悠球技术这一理论。后来他来到中国，在对破冰队的比赛中以一敌五，获胜时他断定拿下中国球坛轻易如同探囊取物，并且在赛后的采访中毫不忌讳地说明他来中国就是为了证明他的理论。一时间中国球坛大为震怒，他的社交账号私信箱里各种辱骂信息铺天盖地，就连他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都被愤怒的网友人肉出来，纷纷叫他滚出中国。但是年少傲慢的他目空一切，他认为没有实力支撑的言语攻击丝毫没有杀伤力，落后就要挨打不过是历史的常态，但他随时欢迎后来者居上击败他。乔像极了曾经的他。

迪兰本以为他会像后来姚杰让他理解了球手的初衷后，教导银鹰队队员回归正道那样来纠正眼前的这个少年的观点，他却吃惊地听见他自己说：

“这不是你的问题。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你能用实力证明你自己的信念，就大胆按你想的去做吧。”

接下来的训练日子里，教练的偏心是有目共睹的，迪兰对于乔的喜爱队员们都看在眼里，队员理解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是被宠幸的那一个，把这归咎于自己还不够强，于是更加刻苦地训练。迪兰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乔待在一起，他就能感觉有一种一遗失很久的东西一下子被找回了。这个少年不仅有一流的技术，还有坚如磐石的内心，在需要做出必要的牺牲时他从不心软，当然，他还有一份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清冷的孤高。迪兰恨不得把他所有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乔，乔也把他视为恩师。

2020年12月24日，尽管是平安夜，迪兰还在训练室给乔单独特训。马丽娜跟迪兰约在下午六点去一家法餐厅共进晚餐，下午四点的时候她想着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便直接到训练室看他们练习，计划结束的时候跟迪兰直接一起去餐厅。今天的训练对于迪兰意义非凡，他要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旋转倒挂教给乔，这一绝招足以让任何曾经与他交手的对手闻风丧胆，即便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完全破解这一大招。坐在一旁的马丽娜有些无语，迪兰曾经说过绝不教人自己终极绝招，原来他逃不过真香定律。

“乔，旋转倒挂的核心在于速度，所以你一定要快，让悠悠球以你的右手为轴心做高速圆周运动。”迪兰在黑板上不停地划重点，但是眼前地少年对于所谓的快仿佛还是不太能理解，“这样吧，我演示给你看。”

马丽娜听到后愣住了，她想打断他们的训练，迪兰立马意识到她的顾虑，用眼神表示让她不必担心。迪兰拿出了沙漠之鹰，并做了简单的去锈处理。当教练以来，他极少亲自示范技术，乔也十分震惊教练要为他直接演示绝招。迪兰知道脱离训练已久的他腕力很难支持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但他又莫名笃信即便自己不在巅峰，他的实力仍不输给任何人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接受平凡，忘记曾经辉煌的自己，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自圆其说，由此推出自己日渐成熟现在看来如此可笑，他嘲讽着无数个日夜里翻来覆去思考这些问题的自己，他就这样丝毫不带留恋地抛弃了笃定的结论，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脱胎换骨般地成长了。他，迪兰•法兰克福，将永远是一名不服输的战士，他的骄傲不会被磨平，他不甘再活在虚伪和平的荫蔽下，他想是时候打开深埋在心中的结了。

迪兰发球了，沙漠之鹰离手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让高速空转的悠悠球同时保持圆周旋转不是件易事，惊人的角速度驱动巨大的惯性离心力，他需要同样的反制力来控制悠悠球保持在旋转的轨道上不被甩出。他想起了曾经在赛场上解说员对一招式的评价，“能够与迪兰交手逼他使出旋转倒挂的球手，本身已经不平凡了。”是的，曾经的他，只要站在赛场，自身就是一道标杆，此刻沙漠之鹰游刃在迪兰手中，他贪婪地回味着这种压抑许久的强大的感觉，却不想悲剧往往总是在这种节点戏剧性地发生：一瞬间他的力道输给了离心力，沙漠之鹰连同指套从他手中脱缰飞出，狠狠地砸在地上，冰冷的撞击声响彻整个训练室。

空气凝固了，三个人沉默不语。

迪兰知道，有些东西确确实实无法挽回了。

那天结束训练后，他仿佛置身真空中，餐厅里优雅的乐器伴奏，精致的食物，巨大的圣诞树，熙攘的人群，在他眼里都失去了客观实在。用餐完后，他们手牵手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里穿行。马丽娜感觉他的手冰凉得可怕，身体也在颤抖，他们彼此一言不发。开始降雪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已经十点过了，迪兰提出想小酌一杯。

他们来到一条偏僻巷子里的小酒吧，迪兰直接要了度数最高的鸡尾酒，给马丽娜吓得不轻，这哪是小酌，她赶紧要求换成了鸡尾酒。酒吧里面人并不多，大概因为是平安夜的原因，估计平时长期泡吧的不良青年也回家团圆了，驻唱乐队的演奏是欢快的爵士。他们在靠近吧台的地方入座，很快服务员就端上了他们要的酒，兑了气泡水的鸡尾酒装在高脚杯里，在酒吧光束灯的照射下呈现好看的渐变色，他们在法餐厅已经分别喝了小半杯红酒，不胜酒量的迪兰其实已经有些微醺，他直接举起他的那杯一饮而尽，吞咽动作令他仰起的脖颈上喉结滑动，红晕立马从白皙的脸颊扩散到耳根，他又找服务员要了一杯。马丽娜知道拦不住他，干脆让他喝下去，也许这能让他好受一些。喝到第四杯时，迪兰突然一起身，径直跑出酒吧，连外套都没有拿，身着单薄的毛衣就冲进了鹅毛大雪。马丽娜拎起两人的外套，买完单赶紧追出去，由于狭管效应，巷子里刮着凛冽的寒风，她看着迪兰踉跄地跑了没几步就摔倒跪在雪地里，雪团粘在黑夜里显得黯淡的金发上。马丽娜上前为他披上外套，迪兰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肩：

“我要报名今年的世界全能赛！丽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被风吹动的碎发凌乱地铺在他的额前，她近距离看着他的脸颊，他的唇齿分明在打颤，通透的碧色眸子布满了可怕的血丝，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感觉心痛如刀绞。她见证了迪兰一路走来经历的千辛万苦，见证了他光辉的人生时刻，如今又要亲眼目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走向衰亡。他绝望的请求，颤抖微弱的声音，对她而言不亚于任何残酷的拷问。

凛冽的寒风中，她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金发，想籍此给他一点温暖。迪兰的压抑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湮没在呼啸的风声中，但很快又止住了，她怀抱的温度把他一点点拉回了现实，渐渐地他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最后甚至睡了过去。这时零点过了，酒吧乐队伴奏由欢快的爵士换成了一曲温柔的Silent Night，回荡在小巷子寒冷的空气中。

“你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5

2022年5月3日，迪兰和马丽娜相继完成了答辩。迪兰的论文堪称完美，从严谨的数据检验，到理论证明都很难挑出毛病。答辩结束后，导师问他毕业后的去向定下来了吗，迪兰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在前一天，他签下了美国悠悠球协会的录用函。这几个月他都没有过问球队那边的事情，心无旁骛地把所有的精力花在了论文的撰写上，不再去思考那些折磨他的问题。就在他提交完终稿后，以为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的时候，问题答案仿佛自然而然地浮出了。

他还是选择了占据他目前人生大半部分的悠悠球事业，并暗自感慨大概这就是逃不掉的命运的缘分吧。但和以往不同，他不再以远离赛场为耻而自我折磨，却也并不否认那样迷茫的自己，他看似在和曾经的自己一点点决别，但他又觉得他始终是十年前的模样。正是那一份偏执的骄傲，成就了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